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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安】小城故事（下）

FBI的王牌狙击手面上看来毫无波动，但莱娅还是从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中捕捉到了，从惊讶欣喜，到失落无奈，最后陷入久久沉默。可以说是精彩纷呈。

 

“你昨晚不还说是来度假的，”莱娅平静地说，“我哪能联想到你的旧情人。”

年轻人，我对你知无不言，你对我留有余地。

 

赤井叹了口气。

面前的CIA猜得没有错。

那时候我们双方都明白，日方被渗透和FBI里有查盼团伙的内应，同样都有可能。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联合搜查继续下去的成功概率已经很低了，还将有更多难以预料的牺牲。

所以我才决定独自前来调查。

 

这些年来，零从来不是个贸然武断的人……戴着眼镜的学生仔低声道。

 

关心则乱啊，莱娅摇摇头，如果我昨晚告诉你了你又能怎样呢？马上再孤身杀回去自投罗网？

我也不是上帝（God）。

要是那个人真能被我一眼就认出是降谷，那他的卧底身份早该被发现了。

 

-

二人相安无事地又各自沉寂了几天，直到有天吃晚饭时，背景电视里新闻频道播报着弹劾议员的消息。

“看来是要变天了。”莱娅感慨。从几天前就在滚动播放这些新闻……这座南亚小城，也将不复宁静了吧。

 

你们准备动手了么？她轻声问道。

在南亚潜伏三年时间，十七个据点被她一一查探清楚，如今查盼集团已经是强弩之末。

 

而赤井则边写着那篇帝王功勋的历史论文，边黑进了当地警方的内部通讯网络。

上次发现咱俩闯入后，查盼迅速决定转移。

他摇摇头，轻笑着说，而正如您所料。

FBI不会出面，也不会派来支援。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是基于我个人决定。

 

莱娅便也笑：“那你可得多当心点了。”

要真出了什么事，住院费用单位都不会给付的。

她起身将刀叉碗碟收到厨房，而一早吃完的赤井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开始默不作声地保养那把上周刚用过的手枪。

 

赤井开着房东女士那辆小本田载着他俩再度来到19号，是在一个热天午后。

狙击手没有伪装。那张冲矢昴和久住真一的皮这些年用得挺顺，还得好好攒着。

莱娅重新套上斯珀林的相貌，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只是没戴那副大黑框眼镜。

二人大摇大摆闯入已然陷入混战的仓库，拉风得就像动作电影里雌雄大盗自带配乐的出场。

 

才刚跳下车，FBI的视线便迅速锁定了远处一名查盼的手下。那是个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发色很浅。

赤井哑然失笑。南亚人都偏黑的肤色，那人混在里面倒也浑然天成。

只是习惯了波本的衬衫马甲，眼前的工字背心金链子，还真是理所应当的谜之违和。

身形看上去精瘦了些，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莱娅偏头看向他的眼神，几乎带着怜悯。

“您就是我的女神（goddess）。”赤井叹了口气。

 

而男人向他出拳实在太过真实了，看上去毫无保留，甚至显得比为查盼卖命的下属更怒气冲冲。

像极了当场抓到丈夫与其他异性亲密互动的愤怒的配偶。

 

简直胡闹。莱娅叼着烟想。

CIA不知道的是，这早已不是日本公安在战场上第一次跟他胡闹了。

 

赤井不敢掉以轻心，二人实打实挨了对方几下，男人很快把自己抽身出去。

查盼和手下们面对围剿仍不肯轻易放弃仓库里的货物，与警方战况胶着。

莱娅正与当地警员们应付那伙人的困兽之斗，她敏锐地发觉为首的查盼似乎无心恋战，早有趁乱逃离的迹象。

 

对方且战且退，但仍顽强抵抗着，赤井他俩和其他当地警员一时都被火力牵制住了。

退到仓库外围后，突然对方阵营一阵大乱。刚与赤井交手的男人一枪击中查盼身旁手下，距离近得血花都喷溅到了查盼身上。能看出他的临阵倒戈令整个团伙都十分意外，连查盼本人都只得狼狈逃窜，只剩三四个心腹随同钻进那辆吉普。

 

枪声四下响起，赤井混乱间找寻那人的身影，只见到他捂着肩膀倒了下去。

“快去！”男人朝他们吼道。

赤井一愣，那是他最熟悉的声音。

曾在他枕畔陪伴过无数个夜晚。

 

莱娅的本田像是早计算好了一般堪堪停在库门不远处，大概先前战况发展一如她所料。

他俩驾车追踪着查盼绝尘而去，顾不得警方有没有跟上来。

莱娅埋头在副驾驶座的抽屉里翻出一卷绷带，匆匆绑在自己右臂给流弹擦出的伤口上。

 

他俩最终在河边成功截住了查盼。

狙击手的枪法从未令人失望，子弹准确击中了吉普的轮胎。

与查盼他们的最终搏斗间，赤井也近距离见识了莱娅的身手。虽说身为女性，要是正面较量，她也绝对会是个难缠的对手，搜查官在心中感叹。

 

一切尘埃落定后，FBI和CIA并肩站在荒草丛生的空地上。

莱娅指尖火光明灭，她皱眉深吸一口，赤井并未伸手去接她递来的烟。

 

赤井秀一，光从手指痕迹就能看出至少抽了十多年，现在却连一支烟都不敢碰。别说什么是为了健康。

你们根本就没有真的分手。她哈哈地笑了。

我也是结过婚的人，我会不懂么。

 

莱娅继续浅笑着。

就在刚才，仓库混战的电光火石之间，那个灰紫色眼眸的短发男人投向自己和FBI的眼神，是再成熟的特工也掩饰不了的意难平。

他们看向对方时的神情，他们不看对方时的神情。（The way they look at each other, and the way they don’t look at each other.）

她是个比他们都经验丰富的特工，还是个女人。

 

查盼和他最后几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七零八落地倒在草丛里，被莱娅他们拷在一起。

 

剩下的事你们两家去善后吧。

“祝你们好运，男孩们。”莱娅一手夹着烟坐进驾驶座，另一只手潇洒地撕开自己的发套，像一团飞舞的火焰飘向风中。

她那头长发在午后阳光下，闪着金子般的光芒。

 

女人在FBI有所反应前踩下一脚油门，那辆侧面留下一排弹孔的红色本田调头扬长而去。

赤井站在扬尘间一筹莫展。

CIA走得干净利落，把他独自跟这群任务对象扔在了这荒郊野外。

 

正当赤井发愁什么时候当地警方才能赶到时，沿土路远远开来一辆皮卡。

他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杂货店日常送货的那辆么……

原来如此。

 

而他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尽管神情紧绷，面色发白。

“我肩膀疼，拉不动你。”降谷坐在货仓靠里的座位，远远对他说，“自己跳上来吧。”

 

-

特纳死后的三年，莱娅都没有露过面，连CIA内部都以为她退出了特工生涯。

她一直在默默为此做准备。

 

降谷沉默了。

“二位都是可敬的前辈。”他最后轻声道。

 

回去一路上皮卡的货仓都漏着风，赤井刚爬上来便脱下外套披到挂彩的日本警官肩头。

降谷肩上中了一枪，看上去刚才只顾得上草草处理了一下便匆忙赶来，嘴唇都有些苍白。

赤井这才好好端详半年多没见的伴侣。

“头一次见你……”赤井喃喃说，像是想伸手，却又放下了，“头发剪这么短。”

 

婚后这些年，降谷发现自己居然依旧没能对那个男人的注视免疫，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句没出息。

他只感觉对方目光落下的地方仍泛起热度，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里恩太太，她走之前，还说了什么吗？

 

她说，她说咱俩根本没有分手。

 

“我们当然分手了。”降谷干巴巴地说。

“分手就不能复合么。”

 

暧昧期点点火星，分手后死灰复燃。

好磕好磕。

 

然而就算是降谷也不得不承认，方才赤井站在她身边的样子，二人外型气场上都很是般配。

这么一想，他们居然还光明正大同居过好几个月……

刚捡回一条命的青年警探，有点没道理地埋头生起闷气。

那个家伙怕是还煮过好多回咖喱给人家吃吧。

越想越生气。

 

莱娅·里恩还是你的款么？优雅性感的熟女，武力智力都是一等一。

他发现自己有些想念莱伊的长发了。现在面对眼前的男人，还真是……揪哪都下不去手。

 

我喜欢的款啊……

身材火辣，脾气火爆，厨艺水平高超，性格坚强独立。

今天的求生欲依旧很强的搜查官先生。

 

Emmm，降谷挑起眉毛。

你的专业素养是都被哈罗吃了吗？这叫哪门子掩饰？

他有些吃力地抬手，赤井本想阻止他此番动作，却还是被从衬衫领口处摸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底端赫然挂着枚银色的结婚戒指，内侧还清晰地刻着三个字母，REI。

 

赤井举起双手，乖乖投降。

这次来南亚旅行是我的个人行为……不会那么引人关注。

 

“不会引人关注。”降谷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强烈冲动。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是最麻烦的存在。

你俩上星期在19号惹出来的动静还不够大么，他哭笑不得。

 

“再说了，”赤井挣扎着反驳，“如果有人能拿到这个，除非……”降谷瞪他。让他只得讪讪闭了嘴，终于没忍住伸手去摸公安不存在的刘海。

 

降谷闭上眼，任赤井温热的指尖落在他额头上。

“刚才揍我的时候，在我身上装GPS追踪器了？”FBI把嗓音刻意压低了，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叫人心动。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胆子够大的。

对我的招式这么熟悉，赤井叹口气。不是零又是谁呢。

 

回城的土路上磕磕绊绊，降谷靠在他肩背的力度很重，像是卸下了所有重量。

“我欠你一个解释，赤井。”他微微抬头望向对方那双熟悉的绿眼睛，终于艰难地开口。

他以为自己原本做好了带到坟墓的准备。

真到了这个男人面前，却发现自己还是了却不了私心。

 

但赤井用眼神便制止了他。

他伸手拢了拢外套的领口，指尖擦过降谷沾染尘土的面颊。

 

我只知道，你如果想跟我分手……一定有你的理由。

你离开后，那晚我一个人在家里抽了半包烟。

最后决定让自己接受现实。

 

“只抽了半包？”降谷狐疑地问。

 

日方高层有被查盼团伙渗透的痕迹。

降谷零几乎一夜没睡，最后在与FBI商量对策还是断绝联系间选择了后者。

他可以语焉不详，而赤井总能有办法让他和盘托出。

他并不清楚赤井具体做了什么决定，FBI的撤出太过果决和顺利了。日方对他与赤井的决裂自然是将信将疑，但考虑到降谷与FBI之间长久积怨，各有立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他一直努力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赤井，却也清楚总归会失败。就像无论过了多少年，那个男人始终是ZERO唯一的破绽。

而赤井大概同样明白降谷并不希望他穷追不舍，就像他总希望降谷能多信任他一点。他们都担负着赌不起的责任、太多人的命运与未来。

 

是降谷主动切断了对方从自己身上找寻答案的途径。

面对的是赤井，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心软。

 

如果顺利的话，只要能有机会……如果能有机会让他再见到他的银色子弹……

如果没那么幸运。

那种假设让他心如死灰。赤井到最后都不知道真相。到最后都会认为自己是被降谷放弃的那个。

也可能过了十年二十年后，对方会猜出当年的真相……那人可是从不叫人失望的赤井秀一。想像这些他同样心如刀割。

 

区别大概无非是离异或丧偶吧。虽然他们都清楚，这对被留下来的那个人而言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降谷很难从自己的角度判断，究竟哪种结局会让赤井好受一些。

而当年差点能把FBI交给组织以换取机会向上爬的波本，本是个善良得有限的人，有他的自私和冷酷，也会任性地拒绝换位思考。

 

而赤井呢。

假死过一次的赤井，降谷想。独自把苏格兰的死亡真相隐瞒那么多年的赤井。

他们到底是同一种人啊。

 

-

赤井，你真的没有怀疑过我吗。

降谷心中何尝不知道答案，此刻却还是固执地想听他亲口说。

感情会软化人的意志，影响他们的判断，牵绊他们的脚步，对他俩而言都是最危险的东西。

 

如果我怀疑，那我唯一怀疑的也只会是——

要是真有什么事，你会瞒着我让自己深陷险境。

 

“特纳·里恩和莱娅·里恩从没一起出过任务。”

“他们在共同生活时也从不谈论各自的工作。”

赤井低声说，降谷同样清楚他俩的结局。

 

我没有他们那么坚强，也没有他们那么伟大。

很久以前，我说过的，我清楚失去挚爱亲朋的滋味。

我不会轻易让你尝试。

 

“你放心好了。”

“就算是地狱，我也会带着你一起去的，秀一。”

 

I promise.

 

赤井松了口气，慢慢有温暖的感觉包围了心脏，虽然从中还是渗出酸楚。可他此刻怀抱里的温度与重量都是最真实不过的。

那是从来说到做到的降谷零。

 

“只可惜了那套茶具。”

连地狱也不放在眼里的年轻特工身体僵硬了一下。“那还是有希子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FBI狙击手装模做样地感叹。

 

沉默了漫长的一分钟后，降谷在他耳边小心翼翼地悄声说。

“可不能教她知道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