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sakam

你是万千星辰

【赤安】Memorial(上)

这已经是降谷昏迷的第73天了。

 

他是在乌丸余党一次反扑时出的事。医生们都说从那么高的楼层跌落,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赤井和工藤差不多每周会去医院看望他个一两回,有时候二人会在病房遇到。狙击手面上仍波澜不惊,只是黑眼圈一天天重了,身上也常飘着淡淡的烟草味。

 

那个男人看上去始终平静理智,仿佛随时准备好第二天就能和醒来的降谷继续打着嘴仗,全然不见其他陪床亲友的焦虑不安与沮丧哀伤。

工藤隐约感觉,FBI对于降谷的生命力似乎有种奇妙的信任,就像如今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对当年他是假死深信不疑。

身为名侦探,再敏锐的洞察力也让他琢磨不透,多年来那二人之间一直有种强大的羁绊。

就像身边很多人都说不明白赤井秀一和降谷零之间的关系。但是工藤有时会突然觉得,也许FBI和日本公安并未刻意隐瞒什么,只是因为他们走得太远,把其他人全都抛在了身后。 

 

接到护工通知降谷醒来的消息时,赤井刚好已经走到了走廊。他加紧几步跑到病房门口,看到工藤已经站在了屋里。

降谷抬起头远远望向他时,赤井心猛地一沉。

 

那人脸上警醒而镇定的神情,令他熟悉又陌生。

直到他低声开口,说出了一个词。

“莱伊?”

 

降谷望向高中生工藤的脸,打量一阵后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睡了多久?”

他平静地问道。

“还有,苏格兰他人呢?”

 

工藤看到赤井把眼睛瞪大了,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口袋,攥紧了里面的半包烟。

他没能把烟掏出来,这里是医院。

 

“降谷。”那个名字让床上的病人瞳孔一下子收缩了,全身也及目可见地紧绷起来。

这个场面当年他没有在场,如此亲眼目睹了。

“一切都结束了。”赤井对他说。而只有站在身边的工藤,听到银色子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降谷出院之后,常去伊达他们的墓。

他并不确定那儿是不是真的埋葬着他的故友们。而且总感觉从前的自己,并没有经常来这。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接受,警校的旧时同窗剩下的只有他一个了。

那不是一种切肤刻骨的疼痛感受,而是突然间心脏失落了一块,想起来只觉得冰冷和空旷。

 

降谷在目前仅存的记忆里也知道自己曾受过大大小小很多次伤。他后来独自仔细观察过自己的身体,从上面看到了年岁的痕迹,也多了一些不认识的旧伤。他有时也会试图回忆或想像当时的情形,想着自己是如何慢慢熬过那些苦难。

 

降谷出院后,工藤和赤井,还有一些其他的相关人等,也都在耐心地给他讲述那些被他丢失的过往。他们说到曾经染血的无数对决,说到组织每个人的结局,说到那时被称为雪莉的宫野志保如今出于种种原因不能再留在日本国内。而说到她对组织的背叛,多少提了一些关于她的姐姐。

 

降谷相信他们的诚实,毕竟波本还是相当固执又狡猾的,要瞒住他估计得花上不少心思。只是很多时候,记忆也是会骗人的东西。每个人对他说起的往事,也总归有所不同。

他面上没有太执着地刨根问底,但心里会隐隐疑惑,然后暗自找机会用自己的方式探查真相。

卧底当得久了,看破不说破,似乎已经成了他深入骨髓的职业习惯。

 

而作为最密切的当事人之一的赤井秀一,在他面前总是那么一副讳莫如深、时冷时热的态度,也带着微妙的疏离。但那FBI似乎又坚信自己对降谷负有责任,耐心地总留在他身边。一方面降谷是在联合行动时出的事故,另一方面,过去的很多事情,特别是组织有关的事,当下也只有他最清楚了。

 

出院后,降谷仍定期需要去见他的心理医生桥本。

他一直饱受噩梦的侵扰,休息得很差。最常梦见之前还在组织的时候,梦里仍绷紧了弦。被目标反击,被组织追逐,身份败露……中枪,撞车,坠落……

 

“您是做了什么梦呢?”桥本医生是在警方登记的医师,降谷身为敏感人物,有些话还是允许向他透露。

 

我记得自己曾经有个很重要的朋友。

我与他一同参与了那项关键又很危险的卧底任务。

这次醒来之后,他们都告诉我说,他已经离世很长时间了。

“而我梦见,是一个我所认识的人,杀死了他。”降谷低哑地说。

 

-

桥本医生没有下定论。

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最后活下来的人只有他,所以降谷先生潜意识会不自主地归因于他。

当然也会有其他可能,但如今这个真相,只系于赤井一人身上。

 

梦中那一幕太过清晰了,降谷在回家的路上一遍遍想着。

清晰得连赤井脸上飞溅的血液都仿佛近在眼前。

 

苏格兰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黑进过警视厅的内部系统,对当前失忆的降谷来说也没有那么困难,发现公安部对此没有任何记录。

只短短描述说是在乌丸卧底时期殉职,死因是枪击。

 

可是除了莱伊,除了他赤井秀一,又还有谁能告诉他真相呢?

他们告诉他说组织里的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

 

至于在乌丸的卧底经历,对任何人来说绝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工藤告诉他说,组织覆灭后,赤井和他都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让对方一遍遍重复那些过去,降谷也有些过意不去。

赤井烟抽得很凶,仍带着当年组织杀手莱伊的影子,把沉默当做最好的武器。

 

-

工藤有些担心,他并没有亲眼见过卧底时的赤井,但能看出现在FBI的状态并不好。虽然依旧强大理智,整个人带着一种陌生的气场。经过的时间总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就像隐藏在树木深处的年轮。

 

但现在他只能安慰降谷说,现在对降谷先生才是最艰难的,要面对那么多丢失的时间。

只要是能帮助他的事,相信身边每个人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在过去的案子里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小男孩,跌落山崖后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大人,高中生侦探认真地说。

对当事人来说,很辛苦啊。

而他自己呢?他只是简单地提到,被迫隐姓埋名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学生。

一个连自保都不容易的小孩子,瞒住最亲密的亲友,提防最险恶的对手……那些过去,那些自己丢失的时间里,没有谁是轻松的。

 

工藤是个聪明而温暖的少年,降谷醒来后与他没见多少次面,却能感觉自己确实与他相识已久。但赤井呢?

而那个FBI呢,降谷有些泄气地想,或许如果他过去不是莱伊,他会不会反而能与他更好地相处。

 

降谷不知自己此刻脸上的神情是露出了什么破绽,工藤转头笃定地对他说:“我只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赤井先生都不会伤害你。”

我向你保证,高中生侦探对他说。

 

-

第一次降谷被风见他们领回住处时,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看得出房间被细细打扫过,屋里的整体设计和家具摆设都是他自己的习惯,却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有他的吉他,他的书桌,书架里放了不少他尚没印象自己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书。

 

“降谷先生,您从前还养了一只宠物。”

降谷低头,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小动物的食器,里面空无一物。

“不过最近都一直寄养在您的朋友那,等您恢复一些,再让它回来吧。”风见告诉他。

降谷点点头。

 

“风见,我后来,烟抽得厉害吗?”

年长些的下属几乎被问愣了。

他面色未变,只是有些迟疑地回答,平时没怎么见您抽过。

降谷对自己点点头。嗯,我也觉得我应该不怎么抽。记得自己瘾一直都不大,即使在压力最厉害的卧底时期。

风见又嘱咐了几句便告辞了。

 

降谷在屋里兜了几圈,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仍显出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学生气,却依然比记忆中的自己要老去了不少,眼角也多了些细微的纹路。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莱伊——啊不对,那个FBI的卧底,赤井秀一。把长发剪短了,身形变化不大,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总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了。

 

自己后来,到底与他一同经历了些什么呢?降谷困惑地想,伸出手放在冰凉的镜子上,遮住了镜中男人那双灰紫色的眼睛。

 

-

降谷每周会回去一趟警C厅,虽说他目前处于停职休养期间,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单位。

那天早上出门时,他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弯腰穿鞋时觉得一阵心慌。屋外也是乌云阴沉,像是很快要下起雨来。

 

武装分子袭击的警报发出时,降谷反而感觉仿佛第二只靴子落了地。但他没料想附近刚好有像是一整个班的中学生路过,虽然只在外围,但他的心一下子高高悬起来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群孩子发生危险。

那天降谷依旧穿着便衣,配枪也自从失忆后便暂时没有还给他。

他留了个心眼,仍带着防身的武器。

 

对峙间突然有血花在他身边炸裂,抓住他手臂的男人闷声倒了下去,近得连鲜血都溅上了他外套的袖口。

这个时间节点选得太妙了,降谷突然有种久违的直觉。

他抬起头来朝高处望去,十分确信自己暴露在了狙击手的瞄准镜中。那是种多么似曾相识的感受啊,他不禁想。

而那群孩子要被迫目睹这些,雨刚才已经下起来了,他们吓得连伞都握不住。

 

看着冒雨赶来那群整装以待的公安和FBI,降谷拧起眉头。想必是有线报吧,他想,他们早有准备。

“赤井秀一,”他似乎从没怀疑过会在当下的场景再次见到那位老熟人,“你一直都清楚这次袭击。”

你一直在观望。

你一直在冷静地等待,等所有敌人全部出场,才出手相救。

可是之前应该明明有机会让他们提前疏散的。

 

降谷一时不清楚自己身处什么立场,又为什么会毫无根据地朝男人质问这些,他觉得自己像是刻意地试图激怒对方,但又不知怎的越说越难过。

“真实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FBI?”他有些疲惫地问。

那个称呼对赤井似乎造成了一定影响,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记忆中的莱伊是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人,个人能力不容小觑。那时的他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现在的FBI探员在赌的,更多是其他人的性命。

那个男人所信仰的是什么?守护的是什么?他会为正义坚持到什么地步?FBI依据什么相信他不会被组织同化?

“你会为了胜利,不顾一切么?”降谷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雨水很快淋湿了他的衣服,让他袖口上的血痕逐渐洇开来,也让他感觉全身发冷。

 

是的,赤井看着他回答。

不然你以为莱伊那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降谷像是失望了,眼睛里的光迅速暗了下去。

过去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那个时候,苏格兰到底是怎么死的?”

 

“日本公安诸伏景光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那个时候,你会为了隐藏身份、扳倒组织,而选择牺牲掉他么?”

 

-

赤井没有回答,眼睛里的雾气比此刻的雨雾更深。

FBI其他探员远远喊了他的名字,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匆匆离去了,一次都没有回头。

 

降谷的心情很差。

他记得在组织时自己与莱伊相处得并不好。

现在的FBI搜查官赤井似乎也不是个令他感到愉快的人。

 

他难以制止自己沮丧地想,说不定什么时候,运气要是差一点大概,被他牺牲掉的人会是自己。

……又或者,为了胜利牺牲掉的人,可能也就是他赤井秀一。

降谷觉得自己是并不了解那个FBI的,此刻却奇怪地感到有些悲伤。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赤井的态度会那样牵动着他的情绪。

而面对那个落荒而逃的冷漠男人,自己会那样难过。

 

-

降谷有些低落地坐电车刚回到住处,便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方特意打来跟他解释。那人自我介绍说是位降谷的后辈,听出他陌生的语气后苦笑解释,之前听说了他受伤的事,觉得很遗憾。

对外不能透露什么,但降谷就算失忆了终究仍是他们中的一员。先前是情报出了纰漏,对方承认了判断失误,也表明是FBI与公安一同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补救。

对方甚至还老实告诉他,是FBI方面先察觉到了异常,说服双方一同赶来的。

 

降谷有些奇怪,更多的则是头疼,为自己刚才对赤井理所应当地迁怒。他似乎总下意识地觉得,赤井应该能解决一切问题。

同时他又还是隐隐气愤,为赤井刚才莫名的敌视与抗拒。

 

接完这个电话他一时有些失神,把手机放回桌上后随手把水杯碰落到地上。随着清脆的声响,玻璃杯碎了一地。

降谷不禁苦笑,只得起身收拾残局。碎片溅到沙发底下,他费劲地弯腰去打扫时,突然在沙发背面摸到一个活动的暗格。

那个暗格太不起眼了。

降谷心跳加快了,小心翼翼伸出手,从中翻出了一台手机。

 

那看上去是台很老式的机器了,似乎只有最基本的通话功能……降谷却仿佛面对潘多拉的盒子。里面会藏着乌丸组织,甚至其他任务有关的秘密么?

他盯了一小会,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在盒子里翻出充电器插好了。

 

手机充上电后打开来,起初没什么反应,里面信息和通讯录都空空如也,时间日期也都得重新设置。它安安静静地在书桌上待了一下午,到快吃晚饭,降谷在翻冰箱找食材时,突然听到了震动的声音,屏幕也开始闪动。

他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接下来到来的什么,能让他的生活再度天翻地覆。

 

他走过去,一次深呼吸后,接通了手机。

“我是降谷。”

 

“降谷先生吗,我们是World Vacations.”

广、广告商?降谷满心疑虑。这与他刚才想的似乎差得有些远。

 

您都失联了好久,能联系上您真是太好了。

那时候您确实是说过自己事务繁忙……总之能再听到您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不像是骗子,他下意识地分析判断。

 

虽然这个周末就是出发日期了,但是如果您能有新的安排,能有调整我们都会尽可能调整……

 

什么?降谷一头雾水,什么行程?

 

您和您丈夫一同出游的行程,会有变化吗?

 

我的丈夫?降谷低声重复了一句。

他心脏跳得厉害。

 

谁?你是说的谁?他连声追问道,这次清醒以来早已经受了无数次现实冲击,却是头一次几乎失了分寸。

你刚才是说,我的丈夫?

是谁?

 

对方似乎愣住了。

 

“是,赤井秀一。”电话那头缓缓说道。

 

“根据您当时填报的信息,本次行程的出行人是降谷零,以及您的伴侣,赤井秀一先生。那时候您解释说,这是二位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旅行。”

“您已经预先就把费用都结清,行程也基本确定了。”

“那时我们也说,还差三个多月,需要提前这么长时间么?您坚持说,因为二位工作性质特殊,忙起来很可能就顾不上了。”

“您还说先尽您的努力把旅行计划安排好,万一到时候假期真因为不可抗力有所变化,所造成的损失您也愿意接受。” 

 

“降谷先生?”对方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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