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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安】城郊公园

他们是在周六一早上出发的。

这天难得地由降谷开车，目的地是距市区几十公里外的月浅山区。那儿有个小公园，去年新修的。以前那一带郊外没怎么开发，人迹罕至。

 

赤井在副驾驶座难得地没有打瞌睡，一路上看上去都在兴致勃勃地观赏窗外风景。往常类似情况只会是在降谷主动去机场接他，那时的FBI基本上都跨越了漫长时差与连日的奔波劳累，在副驾上睡得迷迷糊糊。日本公安总说，怕是把他卖了都不会晓得。

直到婚后好几年，赤井才慢慢被降谷说服，也慢慢说服自己，不必在结案当天买最早一班飞机赶回来见面。

经年累月的平淡生活后，也终于慢慢有了些来日方长的念想。

 

公园停车场空空落落，只停了他俩那辆白色马自达。

虽然在一起时间不短，但这对于赤井来说似乎仍是少有的经历。难得的休息日不在家补觉，而是起个大早，还是他的零君亲自驱车两小时带他来逛公园。

 

降谷没有让他等待和疑惑得太久。

他只是简单地向公园入口处的工作人员点点头，对方便笑着看二人进了门。

“你记得这儿么？”赤井被他领着，在林间小道绕了几绕，踏入了一处观景台。

其实狙击手自己在半途已经记起来了，只是没有开口说破。

他站在那人背后不远处，低声笑了。

“我那时候就是站在，大概这个位置吧……”降谷没有回过头看他，只是抬头远远眺望。

 

赤井上前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顺着他的视线，朝前望去。

 

-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雨天。

 

是场激烈的暴雨，打在四周的雨声喧闹，连带着将黄昏也变得暗如深夜。降谷将基本没派上用场的望远镜往属下手里一塞，焦急地朝前奔去。

他原本是披着雨衣的，碍于行动还是匆匆脱下来扔在了车上，现在整个人都湿透了，刘海被不耐烦地拨向两侧。

 

终于他停下脚步，能看到那个人了。

赤井看上去已经和对方僵持了一阵，仍被几个人举枪围着。FBI从背后制住了其中一个，死死抵住了那人的喉咙，但背后就是万丈悬崖。

 

他在组织里曾见证过莱伊为数不多的几次负伤，见过他面无表情叼着绷带一头熟练地给自己包扎的样子，见过他给自己扎上一针杜冷丁时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实力再强的人终究也只是平凡的血肉之躯。

他想起来叶山道的录像。

他看过无数次——男人捂着自己的胸口，血流如注，最后了无生气地朝后倒去。

 

他抬手草草抹去脸上的雨水，紧紧盯住了那个男人，手指迅速按到了腰间的枪上。

在赶来月浅之前日本公安自己也刚跟组织一小群人交过手，手臂和膝盖都受了轻伤。骨头没事，在来的车上只顾得上简单处理过，止住了血。

近期乌丸反扑的力度很大，公安和FBI常常都是腹背受敌。

 

最后应该是FBI狙击手的几颗子弹救了被困的那人。

赤井沿着山崖边上半跑半爬回来，样子狼狈得很，手上攥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居然还记得捡回自己的帽子。

脸上有擦伤的痕迹，似乎行动也有些迟缓。深色外套淋了雨，什么都看不出来。

 

全身湿透冰凉的降谷这才发现自己牙齿都有些发抖，恐怕不只是因为淋雨的缘故。

 

赤井走近后看到他了，什么话也没有说。把手里的针织帽扣上头顶（这毫无意义，降谷想）后，他摸遍全身，居然真的不知从哪摸出包烟。FBI低头挑挑拣拣到最后发现居然一支半干的，向增援的同僚们找了一圈才借到火。还真能点着，他抖抖索索吸了一口，很快咳嗽了几声。

 

“抱歉。”他说。

FBI默不作声地继续吸了一大口后，伸手把半支烟递给了他。

赤井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道歉，降谷也难得地没有反唇相讥。

 

降谷只是沉默地抽完了那半支烟。

 

-

那个时候，你害怕我会跳下去吧，赤井说。

 

嗯，降谷低声答道，语气平淡。

 

过去十年间他俩没有再提起这个，而此刻他也并不觉得还需要有什么遮掩与隐瞒。

 

不管是莱伊还是FBI搜查官，都受过比那严重太多的伤，也经历过比那凶险万倍的情境。

但那一瞬间赤井眼中流露出冰冷的死意，让他全身发冷。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头一次当面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实际上却救了那个男人。

 

那天你为什么真的会去，而且是独自一个人去的。你从不是这么轻敌的人。

如果不是我多留了个心眼，很可能就……降谷没有说下去。

 

我还是没想轻易丢掉这条命的，FBI笑着摇头，当然准备了后手。

他边解释，边心不在焉地从口袋里摸出一袋薄荷糖。往自己手心倒出两块后，将其中一块递给了降谷。

 

“你以为玛丽和真纯出事了。”

 

赤井没有回答，大概是默认了。

那时候就感觉有些累了吧。

身上也带着伤。觉得……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要说是为了报仇什么的，可以让自己努力继续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主要还是自己当时能力有限，精神体力也都不济了。

虽然多少有些不甘心，如果真能同归于尽，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降谷回忆了一下，想到FBI他们在银色子弹还在岗的时候，临时突调了一名高级狙击手。

他那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我也就是那时候，才感觉你并不是个那么冷酷无情的混蛋。”

莱伊也好，FBI也好，终究不是无坚不摧的。

 

在回去的路上工藤就传回来了消息，你差点没能听到，降谷说，那孩子从没让人失望。

这么多年，玛丽和你都没再谈起这事。

赤井点点头，具体情形她也可能多少听说了一些。不过后来我没有主动向她提起。

 

都过去了。

 

降谷想起，那天他俩是一同坐FBI的吉普回去的，赤井没有避开他，面色如常地脱下湿淋淋的外套，解开了深色衬衫的扣子。

里面侧肋上的绷带也给暴雨淋湿了，隐隐地渗出红色来，几乎刺痛了公安的双眼。

 

都这样了，刚才还顾得上抽烟？降谷轻蔑地笑道，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FBI……

雨淋久了，连嗓音都一并喑哑。

大雨打在吉普车窗和车身上，雨声遮盖了赤井的回答。

他或许并没有回答。

 

-

那个时候，我喊的啥来着。

 

你说赤井秀一，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哦，降谷懒懒地回答。

 

他俩在观景台站了一会，又一齐坐到了旁边的一条长椅上。

已经日近正午，椅子躲在树荫下，偷得几分清凉。

 

降谷面如止水地把手伸进了身边人那件老派的外套，便宜占得堂堂正正。整个人也都贴了过去。

赤井当然是一副随君兴致的模样，大方地敞开怀抱，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

只需要轻轻一带，降谷整个人都快坐到他身上了。

 

赤井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像是有些不自在，不过多半是装出来的。

降谷警视正，请注意影响，他一本正经开口。

 

十年了头一次知道你还是会在意影响的人。

 

傻瓜，明天有园游会，封园了，不会有其他人来的，他在那人耳边轻声说。

然后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将男人得意洋洋的笑意堵在嘴角。

 

-

“想出去吃还是回去自己做？”降谷问，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哪儿都比不上你，”赤井回答，“回城路上去趟超市吧。”他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松开手刹，熟练地启动了车。

 

哪儿都比不上你，他想。

 

-完-